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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誰比誰能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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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會議的主題就是中心小學教學房坍塌的事宜,自從馮喆從縣裏來到半間房鎮之後,還沒有發生過類似的這種事情,下午馮喆親自交待讓劉奮鬥召集開會,更是頭一次,楊樹明是鎮長,現在沒有到,劉一彪是鎮副書記,還是教辦室主任,到了點也還沒到場,會議室中眾人就有些表情各異。

劉奮鬥坐下本想抽煙,手習慣的擡到胸口,稍微頓了一下,拐了彎。他兜裏只裝了中華,這會可不想讓別人來打自己的土豪,再者會議室氣氛有些怪異,這煙還是不吸的好,就用手指摸了一下鼻子說:“這雨真是煩人。”

焦一恩接著說:“今天雨不小,雖說春雨貴如油,可有時候也的確是蠻惱人的。”

王勇點頭說:“有時候春雨是貴如油,有時候春雨就像是老女人的乳房,是多餘的東西。”

王勇一說,有人就笑了起來,馮喆知道,王勇的這個比喻其實是梅山縣官場中一句笑話的改良版,那句話本來是“官場上的副職如同老女人的奶頭,看著是個東西,其實是擺設,沒一點實際用”,對原來的那句話在場的很多人都知道,也深有體會,不言而喻的,於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議論起來,都說都怪這場雨,淋的學校房子塌了。

馮喆借著這個話題問:“大家都議議,怎麽解決。”

剛剛眾人還你一言我一句的,馮喆一說話,驟然都像簽署了停火協議的交戰雙方一樣沒了聲息,劉奮鬥咳嗽一聲說:“鎮上的情況大家知道,是沒錢的,但是不能讓娃們在露天地裏上課,借用廠房是暫時的,馮書記提出的問題,大家都要高度重視起來,這是我們鎮目前最大的一個課題,也是最大的難題,務求過關,堅決要拿下,不能懈怠,否則我們的工作沒法繼續開展。”

劉奮鬥的話說了等於沒說,空泛的沒有實際含義,就是為了響應馮喆,王勇本來想跟著說幾句,可是又一想,楊樹明和劉一彪都不在,自己急什麽?

副鎮長王茂強看著劉奮鬥說:“劉書記,財政沒錢,學校也得蓋,我們之前不是沒有先例,可以再次集資嘛,學校是教書育人的,為的是全鎮父老鄉親的未來,大家應該能理解嘛。”

焦一恩看馮喆不說話,他沒來由的想起了馮喆剛剛吃泡面的模樣,本不想多言的,但是又有些忍不住,就瞅著王茂強說:“王鎮,前些年鎮上集資過,如今再這樣,困難很大。”

王茂強皺眉說:“集資過還可以再集資嘛,困難再大也得克服嘛,不光集資,還可以搞捐資嘛,人有多大膽,田有多大產嘛,再者,我們可以向上級反映,讓縣裏財政給解決嘛。”

王茂強幾句話好幾個“嘛”,他的話音剛落,劉一彪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臉上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對著馮喆點著頭,嘴裏嘟囔著說:“媽逼!緊趕慢趕的,馮書記,河灘那一塊的公路塌陷了,路上堵車堵了有一裏路。”

劉奮鬥聽了就問:“公路塌方?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剛,還陷進去一輛半掛車,這會公路段和交警正在搶險疏導。”

焦一恩用眼神的餘光一直在留意馮喆,在劉一彪坐定後,就將剛剛會議的發言大致的敘述了一遍,劉一彪喝了口水說:“河有多深,鱉有多大,集資不是不行,我看不樂觀……”

“老劉,不集資,你能指望縣上給拿多少錢?反正鎮上沒錢。”

劉一彪沒理會王茂強,撇嘴說:“會哭的娃有奶吃,你說集資,眼下公路又出了問題,那一段是縣道和鄉道結合路段,修路又是一筆錢,怎麽解決?再集資?劉書記,鎮上的財政怎麽樣,你最有發言權,你說說。”

劉奮鬥聞言卻不吭聲,胡德銓說:“老劉來晚了,大體的意思是能集資還是要集資的,然後再向縣裏要,鎮上沒錢嘛,不然,學生就要在露天裏上課了。”

焦一恩知道,胡德銓和王茂強意見一致,劉奮鬥是說過鎮上不能讓學生們在露天地裏上課,但是並不是說一定就讓學生在露天地裏上課,起碼眼下暫時就不會這樣,但是胡德銓和王茂強一唱一和的,卻將集資說成了一種勢在必行,仿佛已經是集體決議。

楊樹明去了哪裏?

之前鎮上中心小學集資那會,劉依然還在,劉依然是支持的,至於那次大部分集資款的去向,這會已經不言而喻,那些錢未必就是全裝進了劉依然和廖文志的口袋裏,現在如果馮喆要解決問題、要集資,能不能搞來錢不說,半間房的老百姓恐怕都會認為這個新來的年輕書記和劉依然沒有什麽區別。

人心散了,很難再聚集。

那胡德銓和王茂強為什麽要一心促使馮喆走集資的老路呢?他們真的認為馮喆就會人雲亦雲,或者馮喆就會跟著他們的意見走?

假如馮喆看不到這一點,這個書記就只是一個擺設了,那馮喆是不堪一擊的嗎?

不對。

有些人明知集資難度太大不可行,他們希望、也一定要馮喆向縣財政張嘴了,他們就是想看馮喆的笑話,縣上裘樟清是不會對馮喆的處境置之不理的……

可是縣財政的情況又怎麽樣呢?半間房河灣的硝酸銨廠爆炸僅僅就是造成了三人死亡幾十人失蹤嗎?那只是報紙上的片面之詞罷了,真正的真相是絕對不能向外界透露的,而想要封住郎朗之口,想要湮沒風聲乃至阻止防不勝防的上訪行為,只有用金錢去堵,只有用數不清的人民幣去讓悲憤卻容易在實際利益面前屈服的人鴉雀無聲。

再有,博望集團塌方式的經濟大案將梅山究竟多少人都牽扯進去了?逮捕一個博望集團的董事長到底有多大作用?那只能是給可憐的遲到的正義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也是一片讓梅山民眾閉嘴的遮羞布。

陳飛青是死了,可是餘震連連,梅山的問題豈止是一個陳飛青?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許多的後遺癥是一時半會治愈不全的,當初裘樟清當代理縣長那會就著力解決梅山縣存在的種種問題,這會似乎問題都得到了解決,而梅山真實的情況是裘樟清面對的何嘗是一個爛攤子,簡直就是一個已經潰爛的縣級特大膿瘡。

說白了,梅山財政沒有錢可以給半間房鎮。

“這些人太壞了!”

焦一恩低下了頭,他感到悲哀,他是花了功夫將馮喆的資歷好好審讀了一遍的,他明白這個年輕的書記曾經有著不屈服的毅力,也是帶著抱負想將半間房的一切搞好的——歷年來焦一恩還沒看到過半間房哪個鎮書記在辦公室裏狼吞虎咽的吃泡面,哪怕是作秀也好,可是,希望永遠不是可得的現實,向老百姓集資如果不可能,縣裏也沒錢劃撥過來,那麽,半間房眼下的出路在哪裏?馮喆這個書記的出路,又會在哪裏?

有些人就是想看馮喆的笑話,想讓馮喆難堪,想讓他離開,或者,就是想讓裘樟清難堪,想讓裘樟清離開。

暗流洶湧。

氣氛有些冷場,劉奮鬥用手指輕拍敲一下桌子,問劉一彪要煙抽,劉一彪從兜裏一掏,將整盒煙扔了過來,劉奮鬥點了一支冒了一口,將煙散給了其他人,劉一彪笑:“來晚了也不能這樣被搶吧?”

“這是補償……”

這時候,馮喆接到了楊樹明的電話,馮喆將聽筒的音量調到最大,於是會議室裏的人幾乎都聽到了楊樹明的聲音。

楊樹明的聲音比較沙啞:“馮書記,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在縣醫院掛吊針。”

“楊鎮病了?嚴重嗎?”

“沒多大毛病,咳咳。輸點液體就好。”

“真的沒大礙?哦,那楊鎮好好看病,保重身體。”

馮喆和楊樹明的對話會議室裏的人聽的很清楚,楊樹明說:“集資還是要集的,縣上沒錢,鎮上也沒錢,但總是要渡過難關的,我建議,鎮上成立集資建學領導小組,我來任組長,出了問題,我負責。”

馮喆聽了笑:“楊鎮還是看病,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掙組長,我當仁不讓,集資的事情,鎮上這一塊我來,至於縣財政,能爭取還是要爭取的,不然有困難不向上級反映,這不好,還能給縣裏形成一種錯覺,覺得我們半間房什麽都成,不需要縣財政領導支持工作了呢。”

楊樹明在電話裏又咳嗽了幾聲,說:“唉,那好,馮書記你就辛苦了,我這個副組長就找找縣財政局,想想辦法,虎口拔牙吧。”

會議室裏的人在馮喆和楊樹明對話的時候,有幾個人相互的交換了一下眼神,劉奮鬥忽然有些怒了,心裏堵得慌,一支煙幾口就吸完,等馮喆掛了電話就對劉一彪說:“要你一盒煙你就喊,真是小肚雞腸,你要在下午我通知那會就往鎮上趕,能來晚?”

劉一彪嘿嘿一笑說:“是,你打電話後,我是小睡了一會,誰讓天下雨呢?有情可原。”

“屁,下雨睡覺罷了,還有情可原?”

劉一彪吸了一口煙說:“你別說,我就是睡覺做夢,夢到劉書記你開會做重要講話,我吧,心裏覺得劉書記講的特別精彩,就想多聽會,於是乎,你懂的。”

劉一彪說完,馮喆笑了,會議室的人都跟著笑,劉奮鬥搖搖頭,馮喆讓大家繼續發言。

馮喆和楊樹明的話大家都聽到了,知道集資的事情勢在必行,而且也別無他法,既然已經決定的事情,又有什麽可議的,馮喆是一把手,無可非議的擔任半間房鎮中心小學集資建校管理委員會組長,楊樹明為二把手,就是副組長,幾個副書記副鎮長是組成員。

正說著話,馮喆的手機又響了,這個電話卻是李玉打來的,馮喆將聽筒音量調小,李玉說:“馮書記,高書記住院了,胃穿孔,我和老板剛剛到醫院,在四零七房間。”

李玉口中的高書記指的是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高建民,而這個“老板”就是裘樟清。

高建民住院,裘樟清既然去醫院探望,李玉又專門打電話過來通知,顯然高建民病的不輕。

今天的會議基本已經達成意項,馮喆看眾人沒什麽說的,就宣布散會,自己開車往縣裏駛去。

馮喆離開了,焦一恩心情很覆雜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心說這個小馮書記,畢竟還是太年輕,經驗太少了,不知道人心到底能有多險惡,有些人,就是不容他人能幹,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劉奮鬥也很郁悶,他心裏是讚同集資的,但是集資的這個組長應該讓楊樹明去當才對,今後老百姓罵街就去罵楊樹明,可馮喆在電話裏就和楊樹明將話說的明白了,自己又能怎麽阻止?馮喆就要當出頭鳥,那麽多人在場,自己也沒法插話阻擋馮喆。

夜雨霏霏,散了會大家都各奔東西,劉奮鬥給趙曼打了電話,知道她獨自一人在家,就開車去了趙曼那裏,心裏身上一股邪火今夜需要發洩才行。

房河彎果然公路塌陷了,不過這會已經能通車,馮喆快到縣裏就給李玉發短信,得知李玉和裘樟清已經回到了縣賓館休息,他就到了縣醫院,但是遠遠的看到四零七病房探望高建民的人比較多,馮喆想想,拐回去到了下面查詢楊樹明在哪個病房掛吊針。

但是值班的護士饒有興致的為這個長相英挺的男子細致的查閱了一遍記錄薄,卻遺憾的告訴馮喆,今天沒有叫楊樹明的任何治療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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